山药蛋是俺的好友，人长得高高大大，胖乎乎的长乎脸儿上一双细长的眼睛，给人的感觉总是在笑，即使他在哭泣的时候，也是一副笑的模样，因此啊，他从小就让人待见。

山药蛋横空出世于上世纪60年代初。他的父亲是村上劁猪的高手，经常为生计游走于东北内蒙一带，靠手艺吃饭。山药蛋出生后遇到了起名难，农村人喜欢用农具和农作物名称，给孩子当乳名。铁棍呀、铁车呀、墩子呀、拴柱呀、钢蛋等等，这些名字比较硬气，早已经有人用了。其次是用蔬菜的名称命名的，比如茄子、葫芦、豆子、北瓜等等，女孩儿的乳名多是花草鸟类，像什么桃花呀，兰花呀、杏儿、草儿，还有的叫燕儿呀、喜鹊呀之类的。

当一家人为起名犯愁时，爹瞅一眼口袋里的山药蛋，恍然大悟地说，“就叫他山药蛋了!”这袋山药蛋是爹从坝上带来的，当时在村里也是稀罕之物。娘吃不准这个名字的好处，爹解释说，山药蛋好种好活，营养丰富。接着又起了大名“刘铃薯”，但这个名字很少被人叫，只有报个名啊，填个表什么的，才用得上。上一年级第一天老师点名，点到刘铃薯时，无人应声，老师连点三遍，山药蛋才恍然大悟，答“到”。其实连他自己也几乎淡忘了自己的大名。

山药蛋聪明、勤快、懂事。爹常年在外，他便是娘的好帮手，做一些喂鸡鸭喂猪啊，扫院子的活计。他学习用功，成绩在全班也是名列前茅。晚上娘在炕上纺线，山药蛋在油灯下读书做作业，十分投入。娘说，咱得好好学习，长大了上大学，可不去劁猪了。爹在外劁猪，回到队上还要买工分，赶上“割尾巴”风声紧的时候，还得做检查，挨批斗。山药蛋听了娘的话点点头。他勤学好问，一次他问老师“:娘，白勺‘的’，土也‘地’，双人‘得’怎么用呀?”山药蛋跟娘在一起日子久了，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。年轻美丽的女老师婚后无子，听罢好生感动。班上同学听到山药蛋称老师娘，并不笑话他，都露出会心的微笑。老师详细讲解了三个字的不同用法。老师对孩子们挺好，经常家访，辅导学生做作业，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，深得村上人的敬佩。不久，女老师跟自己的丈夫去了一个远方的城市，同学们依依不舍，和老师告别。后来，山药蛋受全班同学委托，给老师写信。山药蛋写道“:亲爱的妈妈，全班同学很想念你……”信中详细汇报了同学们的学习和进步，茄子不调皮了，北瓜的算术也能考及格了，甚至把铁锁不尿炕了，也写了进去。老师在回信中说“孩子们，我十分想念你们，希望你们德智体美全面发展，长大了建设我们的祖国!”

山药蛋为人仗义。新班主任是个男老师，特别厉害。一次，我违反课堂纪律被罚站。山药蛋看我站了半堂课，问累不累？这话让班主任听到了，对山药蛋说，你想替他站吗？山药蛋说行。替我站了半堂课。山药蛋这个壮举让我至今难以忘怀。小时候天真顽皮，几个男同学把班上几个漂亮女生的名字分别记在自己的名下，说长大了要娶了她们。狼多肉少，山药蛋和我把目光投向上年级的一个打乒乓球的女生。一次山药蛋说，把她让给你吧！我说你嫌咋了？他说那女生有点厉害。原来他夸过人家一句，你真好看!让人家拧着耳朵转了三圈儿，那个年代，即使小学生男女之间也是不说话的。山药蛋说，“长大了，娶这样的媳妇非弄死我不可”。我对山药蛋说你怕死，俺也怕。这事儿不知怎的，让班主任又知道了。山药蛋和我并肩罚站“大堂示众”。后来那个女生退班，到了我们班上，山药蛋和我“做贼心虚”，见了人家心里就害怕。

没有考上大学，山药蛋和我只好在生产队干活，山药蛋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，样样拿得起。在劳动中成长山药蛋发育得越发英俊，胸肌和肱二肌头凸起着给人以健壮力量感。不久他就当了生产队长。有一次他对我说，俺想当兵。快到年底的时候带兵的来了。想当兵的青年不少。山药蛋德才兼备，根儿红苗壮。带兵的也盯上了他。填体检表的时候，在姓名栏里，竟然写上了“山药蛋”，闹出了笑话。

山药蛋从军如愿。俗话说名正则言顺，山药蛋的名字也得到了验证。他所在的部队驻守坝上高原。他终于见到了马铃薯的种植生长。山药蛋在部队进步很快，头两年探家的时候军装的上衣是两个口袋，后来变成了四个口袋，这标志着他已经提干了。山药蛋还是娶了小时候那个拧他耳朵的女生，让媳妇随了军，两人十分恩爱。后来山药蛋又经过军事学院进修，职务越升越高。有同学去部队上找他，他总是热情招待，席间有的同学不小心叫出了他的小名儿山药蛋，他并不介意，开怀大笑，对部下说，我小时候就叫山药蛋，俺爹给起的小名儿。山药蛋心系家乡，盖小学修路，闻知解囊相助。后来山药蛋离职休养，业余拜师学习画画。他擅长画田园风光，他画的丝瓜、葡萄、茄子、山药蛋颇有新意，泼墨变化多端，写意夸张，意气盎然，被誉为“边塞山药蛋画派”。

那年小学同学聚会，山药蛋不远万里返乡，每个同学赠了一幅画。难得人间真情，每当我看到墙上挂着的画，就十分想念我的发小山药蛋。

作者简介：

曹凌，插过队，当过兵，系河北作家协会会员。长期从事新闻宣传工作，业余写诗歌、散文、小说、报告文学。作品见于《诗选刊》《燕京文化》《衡水文学》《衡水晚报》《保定晚报》等报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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